孙轻暖一贯来的热情忽然遭到了冷落,颇有些不适应的样子,她站在那里,手还伸在半空中,笑的有些尴尬。
“皇上,皇上您不是说午膳要在轻暖的悦意阁用吗?轻暖见您迟迟不来,就来找您了。”孙轻暖咬住了唇,低下头,大眼中是一闪而过的失落。
这样的小女儿情态却无法让凌烨动容,他依旧冷声道:“你倒是消息来得及时,如何知道朕在椒房殿的?朕出来的时候身边并没一个人,谁告诉你的?还是你根本就安排了什么人,一直在监视着朕的一举一动?”
窥君侧,这样的罪名就太大了。简直就是要抄家问斩的大罪!
果然那孙轻暖吓得小脸苍白,立刻跪下来,颤声道:“臣妾没有,臣妾并没有也不敢窥君侧!臣妾只是因为记挂皇上,所以时时刻刻得派小桂子去乾清宫打听着。那样大的风雨,他就一个人在外面等着。是他瞧见了皇上往静妃姐姐这里来了,所以才——静妃姐姐,你,你快帮轻暖说说话啊!”
她小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让我在那一刹那恍若又见到了微月一般。
我心念一动,便开口为她求情:“皇上,悦贵人毕竟还是个小丫头。如何就懂得那样的心机手段了。她挂念皇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还请皇上不要再动怒了吧。气大伤身。”
没想到我开口说完,凌烨只是冷冷道:“朕何时允许你说话了?”
我一怔,顿时无言。
正在僵持的时候,皇后率领众人又来到了我的椒房殿中。
见到凌烨脸色很不好,皇后等便全都跪下了:“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凌烨抬眼扫了她一下:“皇后,你如今是越发的能干了。一个区区的小贵人都看不住,如何让她出来持刀行凶!若是朕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舒天眉只低了头不敢吭声,妃子中有一人轻声道:“却原来皇后娘娘素日里来对静妃娘娘的顾念都是假的。臣妾瞧着皇后对静妃娘娘那样的好,还真的以为皇后娘娘是真心实意疼惜静妃跟静妃的孩子呢。”
她这一句话倒是点醒了我。
藻贵人绝不可能是皇后安排的。她一心一意得想要我肚子里的孩子过继过去,若是想害我的孩子,她早就可以动手了。何须再等到现在?而且藻贵人行凶的时候,不早不晚凌烨偏就看见了。
皇后若是真想做此事,绝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她做事总是很小心,极少有什么破绽。
所以藻贵人持刀刺杀我,这样明目张胆唯恐天下人不知道的事情,绝不是皇后的手笔。
怕只怕是,有人想要借皇后的名头,除掉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罢。
可是,又会是谁呢?
谁能有这样的心机胆识,居然能如此周密的安排此事,而且还能撺掇藻贵人,让她前来杀我呢?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莺莺燕燕。
这一群人,各个光鲜明媚花枝招展,看起来比谁都要好看都要美丽,其实各个的心底却一个比一个的肮脏跟污秽!
更何况,后宫之中并不是只有这些人。还有数不清的暗箭躲在你不知道的角落里,只待伺机而发,要了你的命!
凌烨冷冷的看向皇后,眸色中已然带了三分的怀疑:“皇后,藻贵人是你派人看守的。你可有什么话说?”
“皇上,臣妾派人看守藻贵人不力是臣妾的过失。可是臣妾绝对没有害静妃妹妹的意思!臣妾昔日是如何照顾静妃妹妹的,皇上您都是知道的啊!”舒天眉也没有办法,只得如此辩解道。
凌烨冷笑一声:“焉知这不是你的障眼法呢?”
“皇上,藻贵人是否还在?”眼看着凌烨对舒天眉的误会越来越深,我只得替她出头说话。毕竟此时还用得着她维护我的孩子,若她再出了什么事情,谁来维护我的孩子?
“回静妃娘娘,藻贵人现正在被关押着呢,等待皇上的发落。”康顺昌见我问起来,便忙躬身回答我。
我低喘一声,看向凌烨:“既然藻贵人还在,那皇上不妨去问问藻贵人到底是谁指使她的。如此不就一了百了了?”
凌烨见我说的在理,便不说话,只是朝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便去了,等待的期间大家仍然跪着不敢起来。凌烨只是负手遥遥立在窗前,不发一言。
一会儿那人回来,一脸的慌张:“皇上,藻贵人,殁了。”
“什么?殁了?如何殁的?朕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说要看住了她吗?”凌烨动起怒来,脸色铁青。
那人跪在那里不敢抬头:“看守的人没防备,说是一个小太监过去送饭吃。谁知道那藻贵人吃了两口就口吐白沫死了。
“死了?如何会死了呢?那饭菜里有什么东西?可抓住了那个送饭的小太监?”凌烨急声问道。
“没有。那小太监放下饭菜便走了,也没看清楚他的长相。不过,倒是留下了一块腰牌。”那人说着便将那块腰牌呈递了上去。
康顺昌用手帕子接了,递到凌烨的面前:“皇上请过目。”
凌烨低头看了一眼,便捏起那块手帕,将那腰牌直直地摔到了皇后的脸上!
“你干的好事!如今你还要拿什么来抵赖!”
皇后不防备,被那块腰牌一下子击中了整整齐齐的发髻,身子便往后一歪,竟然差一点摔倒。
“娘娘小心!”幸而跪在她身后的黄樱扶住了她,这才免得她在众人面前难堪。
“皇上。”皇后捡起那块腰牌,定睛一看越发着急了,“这是凤藻宫的腰牌没错。可是,可是臣妾从未打发人去给,去给藻贵人送什么饭食啊。臣妾满宫上下的奴才都可以为臣妾作证。”
“哼,皇后要自己宫里的奴才为自己作证,你真以为朕是傻子,那样好糊弄么?”凌烨不耐烦得冷笑一声,站起身来道,“藻贵人不能这样便死了。若这次朕再纵容了,以后这宫里如何还能有什么安生的!传朕旨意,从今天开始,皇后暂且在凤藻宫好好静思己过吧。剩下的事情,皇后就不用操心了。”
“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惠妃也蛰居的够久的了。就暂且让她出来,协理六宫吧!朕,以后再也不想看到有这样的事情再后宫发生,你们可都听明白了?”
凌烨的话如同三月冷雨,浇的人心头冰凉一片。
我知道凌烨此话一出一时时再难以回转的了,便只得作罢。皇后脸色如纸,瘫坐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儿。
她或许怎么猜也猜不到,本来风平浪静的日子,到底是有这样大的胆量,居然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呢?
一场闹剧散去,椒房殿再次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就好像刚才那一场腥风血雨根本就不曾发生过一般。
天气散去了阴霾,照样是风流云散的晴朗日子。抬头看看天空,夏日的天虽然不如秋日的爽朗,可照样也是透着一股高远的劲儿。
今日天气不错,趁着还未暑热起来,我叫人摆了一张藤椅在廊下,暖洋洋的先晒会太阳再说。
自从上一次凌烨来之后,院子里的奴才们又比往日更勤奋了许多。
我不喜欢他们吵闹,他们便也都在院子里静静地垂首立着。罗衣端来一盏蜜茶递给我,我微微呷了一口,朝她道:“去把前几日没有念完的《庄子·逍遥篇》再取出来吧。今日难得阳光好,我读给肚子里的孩子听听。”聚聚小说
罗衣起身取来了那本书,轻轻递给我,仍然转身去忙活别的东西去了。
我斜斜靠在软枕上,有一搭没一搭得翻弄着这本书,看着泛黄的纸张在我手中轻轻翻过去,发出沙沙的轻响声。
我看书的时候一般是无人打扰的,就算是那些不知道是为谁效力的探子们,又能从我一个人的读书里察觉到什么呢?
更何况,我还是这样的坦然不避讳人的。
如果真的有什么秘密隐藏,又如何会这样坦然?
所以每次读书的时候,总是我最安静的时刻。
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纤指轻轻翻动手中的书册——这是从四库书馆借来的图书,姑姑亲自推荐给我看的——我当然要好好仔细得翻阅一遍才是。
轻轻翻开第六页,我熟稔得摸到了这一张书页比前后两页都略略厚了一些。
眉目依然恬淡,手指轻轻揉捻着这一张书页,渐渐便将这一页书页的一角搓起了一小点。旁若无人得伸手进去,轻轻抽出了一张小纸条。安恬的将那张小纸条夹在书页之中,我就这样大喇喇得看了起来。
纸条上几个娟秀的小字依然出自姑姑的手笔。
“困后。”
我不过扫了一遍,便将那小纸条揉成一团,悄悄地藏在了我的衣袖之中。然后再将斜靠在那里,仍然装作无事人一般的,继续看书。
皇后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吧。
那日设下陷阱拘禁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殷家姑侄二人。
她一直严格提防我跟姑姑二人,紫苑、四库书馆,我的椒房殿,哪里没有她的眼线?
可是眼线也只能偷听罢了,若我跟姑姑言语中不带出来,我看她还如何抓到我们的错处。
所以我们便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
每次见面只谈私事,而且一定要让皇后的探子听得清楚明白。可是却将秘密夹杂在了每本书的第六页的夹层里。
四库书馆的图书浩瀚无垠,皇后就算有心去查,又能查到些什么呢?
再说了,姑姑借着整理图书典籍的名义,不知不觉得就在想要夹纸条的地方夹上了想要写的东西。而且这纸条也只能在艳阳下才能显现出字迹来。
这样一来二去的,她舒天眉就算是再怀疑,再如何的大费周章去翻找四库书馆的图书,再如何的假借藻贵人的名义来调查姑姑,到头来也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呵呵。
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今我殷长歌便是了。
微微的轻笑扯动了肩膀上的伤痕,我凝住了笑,再次想到了那个困扰我的问题。
“如果藻贵人是舒天眉安排的一颗棋子,目的是治姑姑于死地的话。那么藻贵人根本没有理由再来刺杀我啊。为何她又要如魔一样的来杀了我。而且她刺杀我的时候,为何椒房殿上下都没有半个人存在?而为何凌烨又在那个时候恰巧出现了呢?后来呢,后来又是谁毒死了藻贵人呢?”这一系列的疑问就像是一个打不开的死结,在我的脑海里纠结着,让我不得解脱。
头微微得痛了起来,我只得放下书册,站起身来,扶着肚子轻轻走出门去。
正在门前打扫落花的两个小丫头跪在地上不敢动弹,我扫了她们一眼,轻声道:“那天藻贵人来刺杀本宫的时候,何以椒房殿上下没有半个人?本宫叫的那样大声,难道你们一个个全都聋了不成!说,到底是什么人买通了你们,对本宫见死不救的!”m.nkqrjj.com
“静妃娘娘饶命啊!奴婢,奴婢们不知道啊。奴婢,奴婢也是听黄樱姑姑的吩咐,她说凤藻宫那边有点事,便把奴婢们全都叫走了。”小丫头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黄樱?”我沉吟起来,觉得有些东西渐渐明朗了。
如果是她叫走了所有的人,那么就会给藻贵人留下可趁之机。而当藻贵人进来刺杀我的时候,凌烨也很可能是她通知来的。可是,又有另一个可能,若凌烨只是无意中来到我这里的话。那么那天我必然就已经死了。
所以,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人,不单单想要了皇后的命,也想要了我的命。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周身发冷。
因为幕后主使人,不是她殷无双,又能是谁!
“罗衣!罗衣!”想到这一关节,我便赶紧叫了罗衣过来。
“主子,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罗衣瞧见我脸色不大好,便赶紧问。
我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是本宫瞧着今儿天气好。想着四库书馆外面的紫藤花廊许是开了。你叫人抬一辆小轿子来,扶着本宫去瞧瞧吧。”
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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