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乙弗氏果然吊死在狱中,并在狱中用自述的纸笔给杨昭留下一封绝命书。
“魏王亲启,妾身所自首者,盖不愿害吾家人者逍遥而无辜者入罪,更不愿因先夫之故致昔日恩主获罪;故只得代先夫发当时之实情,先夫九泉之下,亦可瞑目。然罪妾知先夫犯十恶不赦之罪,牵连家人,罪在不赦,妾身亦恐将没入宫中,妾身不愿入宫受辱,只得以此微命,自奔先夫”
杨昭看着乙弗氏的绝命书,不住地扼腕叹息,好一个节烈女子啊。
杨昭让陈孝意详细比对了乙弗氏的文字,遗书确认是乙弗氏所书无疑,倒是解除了旁人陷杀乙弗氏的可能。
陈孝意忍不住长叹道:“这乙弗氏怕是一开始就心存死志,吐奚子柔夫妻二人都是知恩图报之人,可却是因报恩而误入歧途,也因报恩而走上绝路,令人叹息。”
只有黄明襄知道,是陆贞拿乙弗氏的子女来要挟她,所以乙弗氏才不得不前来陈孝意府上自首,为了陆贞能够兑现承诺,她也不得不在事成之后含恨自尽。恐怕一切都是乙弗氏的高尚母爱吧。
陆贞这个女人也是心狠手辣之人啊。以母逼子,也不怕遭了报应。
乙弗氏虽死,但她留下的证据仍旧足以指控襄国王杨裕。对于这种叛逆的大事来说,其实已经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只要是有一点点的嫌疑,便足以让杨坚产生疑心,进而将其除去。
随着乙弗氏的死去,她为什么来自首的原因也被历史湮没,不复得之。
杨昭让人将乙弗氏折地安葬,如果不论双方的立场,乙弗氏的确是一个令人钦佩的女子。
死了这么多人,总得把这场闹剧给结束。
第二日一早,杨昭便准备前往东宫,向杨广禀明此事。到了重明门外,才发现黄明襄正在此地等候。
“六郎如何在此?”
“明襄是为王爷而来。我猜王爷会来此地,不会退缩,只是身为王爷的谋士,明襄有义务再一次劝王爷要慎重,很多事一旦踏出一步便无法回头,若是最后再后悔,则已经是太迟了。”
杨昭说道:“六郎真的是来阻拦孤的?孤却不这么认为。”
“王爷何意?”
杨昭若有深意地看着黄明襄说道:“孤了解六郎,你做事从不会无的放矢的。若是六郎真心要阻孤,那就会在孤出魏王府之前就将孤拦住了,如何还会等在东宫门前。六郎阻孤是假,做给圣人是真吧。”
黄明襄不由一笑,躬身施礼道:“果然一切都瞒不住王爷,明襄的确有给朝野内外诸人看的目的,不过也是真心来拦王爷一次的。圣人这些日子愈发喜怒无常,王爷此次入宫可谓祸福难料,在明襄看来,蜀王之事,祸在帝心,以王爷的身份此时当以更为稳妥之途为上。明襄身为王爷谋士,自不能眼睁睁地看王爷为了一件并不能实现的事而置身险境之中,故此特来相劝。”
杨昭也回了一礼:“六郎为孤做的事,孤都记在心中。只是有些事虽然明知道不会有结果,但是孤也必须去做,只为了心中的大义。说孤愚蠢也好,幼稚也罢,但如此之事孤尚且息身,又如何指望孤到了临大事之时为天下百姓而献身?”聚聚小说
黄明襄顿了顿,忽然作了一个长揖,伏在地上,重重地行了一礼。
“吾代天下万民拜谢王爷。不知不可为而为之,愚人也;知其不可为而不为,贤人也;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圣人也。为君者,可以不智、不仁、不勇、不贤,却不能不公、不义。王爷心怀天下,仅敢为天下人献身一事,便为明君矣。天下人有幸也,可得王爷为君。”
说完黄明襄不再多说一句,拱手别过,只给杨昭留下了一个背影。
杨昭眼中有些湿润,还是六郎懂我。
杨昭也叩开东宫大门,前往显德殿与杨广一会。www.nkqrjj.com
听到杨昭的陈述,坐在上首的杨广是又羞又恼,自己纵横捭阖这么多年,多少次死里逃生,没想到今日差一点让两个小狼崽子给掀翻在地,真是奇耻大辱。
杨广这一次终于正视了杨俨的杀伤力,比起懦弱无能、优柔寡断的杨勇来说,杨俨虽然年纪不大,但更加的足智多谋,也更加的心狠手辣,没有底线。若是其再完全获得杨勇的旧部的支持,又在天子腹心,较之杨勇更加难对付。
这一次杨广完全正视起杨俨来,准备报一箭之仇。
杨昭很欣慰儿子的精明强干,抓住了杨俨的狐狸尾巴,但是杨广不同意杨昭前往大兴宫将此事告诉天子,更不同意杨昭请求天子重审蜀王的做法。
对于这个儿子,杨广又爱又恨,替杨秀求情,这不是明摆着打天子的脸。天子是不会犯错的,所以错的便是杨昭。
“昭儿,你真是太天真了,杨秀之事,即使没有这两项罪状,他也难逃干系;你这时候告诉天子你之前审错了,请求天子重审,你想没想过天子会怎么想?一旦蜀王之事有反复,便是你的无能导致了他颜面尽失,是你的无能导致了他朝令夕改,天子能不记恨你?”
杨广对杨昭说的是情真意切,他真心希望儿子能够明白这个道理,丢掉那些多余的妇人之仁。
杨昭听了脸色很难看,他早就想到父亲不会自持自己的。
杨昭跪在地上,对杨广说道:“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儿子居高位而食百姓之供奉,若无义者,又何必终日殚精竭虑,夙兴夜寐。四叔此事,因吾而出,于国法而言,吾承天子之重任,当审请此案,揪出嫌犯,四叔因吾误判而获罪,吾自当为四叔洗刷冤屈;于亲情而言,吾为侄,而蜀王为叔,侄陷叔已为不义,再以忧受牵连而不言其真相,吾何以面对天下人。”
说完杨昭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杨广无奈,其虽为父,但杨昭心智坚定,不会为外物所影响,只得任由杨昭去面见杨坚,而他只好在后面为杨昭收拾残局。
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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