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刺驾的风波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杨广在泗洲工程营动乱之后的第二日便乘龙舟离开了泗州,留下一地鸡毛的烂摊子。
这场动乱波及了数十万人,因之人头落地者更是无数。虽然黄明远尽力令各军约束杀戮,但既然是平叛,便是血与火的碰撞,又如何能够少死伤。
整个泗州运河沿岸,被杀的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令人毛骨悚然,闻之作呕。
对于杨广来说,泗州给他留下的尽是一些不堪的回忆。
杨广也不愿意再继续留在这里经历这些糟心的事情,便决定继续向南,只留下了宰相裴矩处置泗州的善后事宜。
当然,泗州刺史和工程营管事等人皆被处死,被处置的官员不计其数。
泗州工程营的叛乱牵动了数以万计人的生命,超过数万人身死,至于被废为奴隶的更是不计其数。但对于杨广、黄明远这样的大人物来说,其实不过是旅程中的一场波折。
对于杨广来说,所关注的是天子被冒犯的威严,是江南世家的动荡,是大隋的社稷江山,是臣子们的不尽人意。而唯独不是泗州城外这十万草芥的生命。
而对于黄明远,一名将军,从南杀到北,眼里见的多了,心里都有些麻木了,甚至都习以为常。
实际上这场巨大而荒唐的叛乱对黄明远的影响还不如杜伏威一家人失踪之事对黄明远的影响大。
事后,黄明远才发现杜伏威的父亲杜老四和兄长杜庚二人被叛逆裹挟着参与了这场叛乱,最后又在混乱之中死去。杜伏威和其母亲以及辅公祏三人,却都消失不见了。不知道在混乱中被冲到哪里去了,还是无名无姓的死在了乱葬岗中。
对于此事,黄明远的心中也是无奈,自己好不容易收个义子,还没有发挥其作用,却不幸失踪了。
幸好没有发现他们的尸体,给人留了一个念想。黄明远倒是相信杜伏威这种有气运的人不会这么容易的就死去,不过他失去了自己的庇佑,又重新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泥腿子,怕是杜伏威又要从土匪开始做起了。
因为泗州的动乱,杨广怕沿途仍会有刺客,也不在各处州县停留,而是令船队直奔扬州而去。
事后,黄明远才全面了解了关于泗州役夫动乱的事情。原来对方能够这么统一的组织起十余万役夫一同动乱,便是靠了一个叫什么天师教的组织。这个组织的领头的天师号称有神通广大的能力,上及九霄,下通九幽,神鬼莫测。
天师,合乎天然之道的老师。后来天师便成为道教首领的一种称呼,南北各地皆有天师道流传。
但这是合法正规的宗教。
而这个所谓的天师教不过借个称呼而已,至于什么天师,在黄明远看来其也就是一个招摇撞骗之人。
什么黄纸现血字,什么油炸厉鬼,油锅捞钱看起来唬的人一愣一愣的,但这些用来诓骗普通百姓的小法术纯属雕虫薄技,后世稍微有点科学常识的人就能够明白他们耍的把戏。
当然,他们也确实靠着这些雕虫小技令愚夫愚妇深信不疑。
而且令黄明远更为担心的,是这些人企图利用宗教来颠覆传统政权,这是黄明远所不能容忍的。
一个国家,国体可以有多种,但绝对不能以宗教立国。
这对于任何朝代都是一个大毒瘤,其宗教组织严密,信徒极广,范围极大,极难剿灭。而且这是古代般的思想教育,能够颠覆人心。历史上的白莲教就靠着他那套思想,生生不,整整造反了一千年,到了清朝灭亡还没有完全湮灭。
黄明远知道之后,立刻便面见杨广,请求杨广下旨彻底绞杀江南地区以宗教聚拢人心的邪教。
杨广信佛也信道,算是一个比较资深的宗教信徒,因此对于信教一事放得很宽,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坏处。
所以杨广对于黄明远的说法颇有些不以为然。
黄明远神色严峻地说道:“圣人,若是好的宗教,自然可以教化人心,劝人向善。可现在这些弥漫江南的宗教很多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宗教,而是奸邪之人组织起来的邪教。这些野心勃勃之人,利用谶语、迷信、类似宗教经卷的典籍来蛊惑人心,妖妄不经,获取民众信任,赚取民众财富,谋求颠覆国家。而这些邪教本身又有很强的引导性,让人不易分辨,愚夫愚妇很容易受其蛊惑。一旦这些邪教意图谋乱,四方信徒云集,便可造成浩大的声势,危急天下。当初张角创太平道,提出“致太平”的理想,以善道教化百姓,到处治病救人,可一朝起事,便使得四百年汉家江山走向倾覆;而东晋的孙恩、卢循利用五斗米道造反,使得整个江南糜烂,江山落入权臣之手此等旧事,皆是前车之鉴,圣人不得不防。”聚聚小说
黄明远如此郑重其事,杨广也不得不在意此事。www.nkqrjj.com
虽然杨广并不认为这些阴谋诡计能够打败他,但是天底下若是少点乱子,他也不愿自寻烦恼。而且黄明远屡次在其身边提出“皇权不得让神权沾染”的说法,任何提高神权的做法都要有所警惕,让杨广很是赞同,也使得此时的杨广并不如历史上那么信佛道。
杨广乃下旨,这个流传于江淮地区的天师教为邪教逆贼所创,乃是彻头彻尾的邪教。今后若是再发现各地有传道人员,直接处死。同时杨广又令人严查各州县的宗教、淫祠,非官方承认的宗教和祭祀活动,一律定性为邪教、淫祠,不得开展。
大隋自上而下开展了一场隋朝版的“宗教严打”,总算把一些邪魔歪道的气焰压制下去。
宗教是一种思想,也是一处舆论阵地。
而压制宗教的另一方面便是提升儒学地位。杨广又发布诏令,推崇儒道,兴教化,继绝学,倒是引得一批儒家士子的称赞。
处置完邪教、淫祠的事情,天子的舟驾也从淮水转入邗沟。
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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