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杨文思发难,黄明远躬身向杨文思行了一礼说道:“杨尚书所言极是,然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擅长理政治国的。而且家族传承的理政理念,常有偏颇之处,未必完全合适。而朝廷选拔人才,将之培养,以为官员,不仅将朝廷本身的理政理念传递给诸人,还能使得上下齐心,用政专一。我以为,这些士子从天南海北中被甄选出来,每一个人都压过无数的人才,料想一些经验、理念之事,难道还学不会吗?”
杨文思语塞。
这时礼部尚书崔仲方也站了起来。虽然他是黄明远的外叔祖,但在这种利益之争上,他和黄明远的亲戚关系简直不值得一提。
崔仲方看了一眼黄明远,然后说道:“鲁公所言,虽然有理,但科举选拔的人才毕竟良莠不齐。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哪怕再是有不堪之人,但总会顾忌家族声望,有族规约束,不会胡乱行事。然很多寒门子弟,没有家学传承,一朝得势,心性不稳,便会横征暴敛,贪污腐化,不问长远,只争一时一刻之利。若是朝廷只论才学,不管道德,怕是朝廷之中,会出现无数酷吏贪官啊。”
崔仲方代表了关东世家,其话语权极重。
黄明远看着崔仲方,却不以为意,今天谁站出来他都能能接受,毕竟利益之争,完全是你死我活的事。
崔仲方的话虽然是这个理,但事却不是这个事。
黄明远对崔仲方行了一礼,说道:“崔公此言,以今日之猜测论明日之可能,怕是也未必准确。世家子弟,虽然有家族,然寒门子弟就没有家族吗?既然如此,众人皆有家族,难道不都会顾忌家族声望。贪腐之人,不在出身,不在地位,只在私欲,那些不能克制私欲之人,哪怕他再是出身显贵,也会贪腐。试问天下之宗族,何如皇家之高贵也。但是皇家之中,譬如废王杨纶、杨集、杨谅等人,难道出身不显赫吗?不一样心怀不轨,怨望咒诅,枉顾君恩。
再者人心无涯,朝廷有方。贪官污吏,自古不绝,自有朝廷法度约束。贪官污吏之徒,难道不畏惧御史台、大理寺吗?只要朝廷严格约束各级官吏,哪怕有害群之马,也会有法律处置,又如何会出现酷吏贪官。m.nkqrjj.com
换句话说,朝廷多酷吏贪官,不是我等宰相重臣之责吗?我等不思如何更正己过,清正朝堂,却要把朝堂用人的大门给关上,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崔仲方也被黄明远逼得哑口无言。
不少人都觉得黄明远是狡辩,但就是无言以对。
这时元寿也站了出来说道:“鲁国公之言,或有缺处。鲁国公以文卷定名次,论才华,却难道以为一张文卷真的能够看出对方是否有才华?俗话说猛将必发于行伍,宰相必起于州县,鲁国公的想法,怕是本末倒置了吧?”
黄明远看着元寿说道:“一张考卷当然不能断定一个人是否真的有才华,但考试之事,较于治国,容易了十倍、百倍,若是考试这么简单的事情一个人都做不好,又如何能够指望他能做好治国之事?”
“这”
这时黄明远又对众人说道:“诸位,今日之局势,难道诸位就看不清吗?不是我大隋想要开科举士,而是现在的大隋已经到了不得不开科举士的地步。”
众人被黄明远的大声激地一震。
黄明远面色严肃,对众人说道:“诸位想没想过为什么江南之地,屡屡动乱,朝廷镇压了十几年,总是不绝。难道江南之人就真的喜欢造反吗?朝廷灭陈,选拔南陈旧官吏者不过十之一二,那些没被选拔的官吏难道就不忌恨大隋吗?
有的人这时候就会说了,让他们忌恨吧,大隋不惧。但诸位请想一想,若是江南的士庶都忌恨大隋,难道大隋真的要杀光江南所有人吗?
有人又要问了,江南的士庶为什么忌恨大隋。那是因为大隋灭陈十七年了,从江南选拔的官吏却屈指可数,无数江南大族因为没有官员纷纷没落。如果一个人,一个家族因为没有希望,没有入仕的机会,诸位以为这些江南大族会不忌恨大隋。
江南如此,诸位再看看自己身边有多少荆襄的官员,有多少剑南的官员,有多少岭南的官员。怕是再如此,江南就会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将大隋给淹没了。
科举制度,是给所有人一个上进的机会,哪怕是一条极其狭窄的道路。只要有希望,这些人便不会冒着风险去造反。朝廷非得逼得这些人去投奔胡人、南蛮、叛逆吗?诸位可否知道,我军北伐草原,百战得胜,唯有一败,是在浑义河三千运粮士兵被胡人突袭,全军覆没。而袭击他们的是一个叫同罗部的部落。同罗部这个本来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为什么如此强大?乃是因为部落首领重用了一批关东士子,才让其称霸草原,而这些关东士子本身,因此在关东当地都出不了仕,所以才投奔胡人。
这种情况,诸位难道不担心吗?
诸位有人担忧自己的子弟跟泥腿子在一起考试,有失身份。但诸位试想,大族子弟,其从小所享受的又岂是寒门子弟所及的,若是这般一起考试,尚比不过对方,那么其能力也可想而知,若是被举荐为官,怕也是要祸害苍生,贻害家族。”聚聚小说
这时有人试图打断黄明远的话,黄明远伸手阻止了对方。
“最后一条,虽然众位常言千年世家,但诸位之中,又有几个千年世家。当初汉末颍川郡四大家族,荀、陈、韩、钟,名震天下,而今安在哉。若有科举制度,哪怕家族没落,只要后世子孙向学,总有一日会恢复祖先的荣光。若无科举制度,家族一旦没落,再无任何翻身之可能,难道诸位就不在乎这种事情的发生吗。”
黄明远几乎是悲愤着说完了这些话,而黄明远说完之后,鸦雀无声,再无人言语。不管黄明远所言是对是错,总有一番道理在其中。
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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