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罗朵儿再见到兄长的时候,同罗斜也已经奄奄一息,如风中之烛一般,没多少时间了。
同罗斜也见到妹妹,没问其它,只是欣喜妹妹逃出生天。
“之前我还担心你性子死,会死守着赛音山城不离开。幸好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拉着妹妹的手,同罗斜也有种久违的安心。
同罗朵儿望着躺在垫子上消瘦的兄长,两眼噤泪。
“大兄,我把赛音山城给丢了!”
这结果不用问,同罗斜也便猜到了。黄明远太可怕了,设计了这么多,怎么可能独独放过赛音山。只是此时的同罗斜也却是一份毫不在意地样子,对妹妹说道:“城没有了,咱们再去建,只要你逃出来就好?”
同罗朵儿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波动,抱着兄长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次双方也太惨了,除了两支军队,一无所有。虽然众人也清楚隋军偷袭赛音山城,留守的同罗部军队必无法守住,但心中总还有些希望。
但现在希望破灭,只剩下了一份绝望。
整个军中一片死寂,随军的萨满巫师一遍一遍地唱着古老地祭曲,庄重而哀婉,那长长而又凄厉地声调,一点一点侵蚀着众人的内心。
两军会师,双方还有上万人马,在草原上,仍旧是一支可以横行无忌的队伍。这一仗同罗部虽然败的很惨,但其实根基并未失。
若是同罗斜也身体良好,所有人都会相信他还可以东山再起。
但现在看看连便溺都在铺上的同罗斜也,谁相信他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而且同罗斜也病事渐重,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同罗斜也的右脚恢复了一点知觉,但仍不足以让他行走。他却是固执地让人扶着他一遍一遍地巡视着军营,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可他昔日的风采越是光彩夺目,今日半瘫在床上的样子就越是无比的难堪。随着他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在地的,受伤的不仅仅是他没有知觉的身体,还有他这些年竖立的威望和大酋长的尊严。
同罗朵儿自见到兄长之后,便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兄长的衣食起居,只期盼能多延长兄长的寿命。
看着兄长的倔强与消沉,她只得暗自垂泪,又强颜欢笑。
至于部落中的其他人,不管是不是还忠诚于同罗斜也,都在等着同罗斜也的去世。不得不承认,同罗斜也已经成了部落的拖累,没人知道该怎么对待他。
九月十五日,同罗斜也一大早便精神良好,饭也吃了不少。他让人推着他前往草原上转了一群,望着葱郁的草原和空旷的蓝天,心情也开阔了许多。
可谁也没想到,这仅仅是同罗斜也的回光返照。
到了傍晚,同罗斜也的情况急转直下,上半夜他便昏迷了两次,等到第二次醒来时,面色苍白,奄奄一息的同罗斜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
包括同罗斜也本人也没想到这一刻来的这么快,他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布置。更没有替朵儿除掉他的好弟弟同罗遏鲁。
可惜现在没有机会了。
同罗斜也心中满是悔意,后悔没有替妹妹清理后患,但此时此刻,后悔也无济于事,只得尽力保证部落权利的平稳过度。
同罗部的上层人物闻询都在帐中等着,等着下一任酋长的出现。
情况很明显,众人各有势力范围。围着同罗朵儿的人一堆,围着同罗遏鲁的人一堆,围着祖君彦的人又是一堆。
围着同罗朵儿和围着同罗遏鲁的人很好理解,围着祖君彦的,不是要支持祖君彦,而是支持同罗斜也的儿子。
其实继承人并不好选。
同罗斜也的多个儿子死在了历次的动荡中,现存年龄最大的儿子同罗兀欲也不过十一二岁,还是个孩子,根本不可能领导同罗部。
至于能选择的,似乎只有同罗遏鲁,但问题是同罗斜也没有那个意思。
同罗斜也想立的继承人是同罗朵儿,他相依为命的亲妹妹。若是同罗朵儿是个男的,当然没什么问题,也没有旁人什么事了,但她是个女的。
一个草原部落的大酋长,怎么能是个女的?www.nkqrjj.com
虽然同罗朵儿拥有两旗,又身兼小长史、大梅录等要职,但这仍不足以让所有人都支持她。
同罗斜也看向同罗遏鲁。
“遏鲁,我要死了,你觉得谁能继承我的位置?”
同罗斜也的话很直白,吓了同罗遏鲁一跳。
“一切唯大酋长的命令是从。”
同罗遏鲁不敢多言。对于自己这个兄长,他警惕的很。
同罗斜也又问道:“若大酋长不是你,那你会支持下一任大酋长吗?”
同罗遏鲁心中一顿,却没敢迟疑,连忙说道:“回大酋长,不管谁任大酋长,同罗遏鲁都会忠于同罗部,忠于大酋长。如果违背誓言,甘受饿狼噬心的惩罚。”
同罗遏鲁在兄长面前很果决,因为他不敢迟疑。
同罗斜也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弟,神色复杂,终究没有办法除掉他,真是遗憾。
同罗斜也乃将手伸向同罗朵儿,眼眶红肿的同罗朵儿连忙来到兄长身前。同罗斜也又将儿子同罗兀欲唤来,交到同罗朵儿的手中。
“我把部落和兀欲都交给你了!”
“兄长!”
同罗朵儿心中悲痛,泪水长流。
终究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事情。虽然草原上从来没出过一个女酋长,但同罗朵儿是有实力做第一个的。
同罗斜也强忍着病痛说道:“我和黄明远斗了一辈子,最后却落到今日这个下场。同罗部和大隋的体量相差太大了,千万不要想着为我复仇,也千万不要再同大隋开战。”m.nkqrjj.com
说到最后,同罗斜也口中已经喷出了鲜血。
同罗朵儿泪流满面,拉着兄长的手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同罗斜也靠近妹妹耳边,用尽力气说道:“听说黄明辽那小子在西域做下了好大的事,就连西突厥也不是他的对手,你带着部落去找他吧,把同罗部当做嫁妆,他会好好待你的。”
“兄长!”
与妹妹说的话几乎使同罗斜也用尽了力气,他喃喃地念着“英雄,英雄”不断地伸手去试图抓住什么,最后溘然长逝。
铁勒人的雄鹰,坠地了。
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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