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陆贞的奏报,黄明远的脸上不见丝毫的波澜。
为上者,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黄明远是个优秀的将领,亦朝着一个合格的上位而改变。
这两年,黄明远的变化越发大了一些,连陆贞都有些看不透黄明远,因此在黄明远身边,她比之前更谨慎了两分。
眼看黄明远不说话,陆贞小心地问道:“可要将其拦住?”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是拦不住的。既然窦抗非得想回关中,那就让他魂归故乡吧。”
陆贞听了一愣道:“窦抗在关中影响力极大,乃是关陇世家在信都的一面旗帜。若处死此人,只恐关陇再生变故。”
黄明远则是不以为然道:“那生就生吧,堵而抑之,不如疏而导之,严防死守,未必能从源头处之,需知,这大乱既大治!”
陆贞见黄明远主意已定,不敢再阻拦。她有些不明白,一直以稳为先的黄明远,怎么突然不怕生乱了。明明有更好的方式处置窦抗,非得要如此,岂不是故意激起关中的叛乱。
陆贞告退,还没离开,黄明远忽然又说道:“对了,王隆那些人,收网吧!宁枉勿纵。”
陆贞心一凛,连忙回了一声“诺”,小步离开。
黄明远从来都不主张太严刑峻法,因此手段有时候并不能让陆贞满意。可今日这个“宁枉勿纵”,让陆贞看到了黄明远的杀意。
黄明远送走陆贞,又看着地图,一个人默默地推演着接下来的战局。
要杀死窦抗,其实不仅仅是要清理朝中的反贼,多一个窦抗、少一个窦抗并不重要,留着窦抗,更能稳定关中。真正使黄明远下定决心杀窦抗的,是为了引蛇出洞,意在李渊。
实际上窦衍被拉入王隆、杨恭慎这个集体,黄明远也出了一份力。窦家一开始就要被清洗,只是时间问题。
从萧铣卷入豫章开始,黄明远就下了决心,而窦抗的命运也已经注定。
天下反贼只剩下李渊和萧铣两个人了,但萧铣从来都不被黄明远看在眼里。黄明远的敌人,一直只有李渊。
李渊占据巴蜀,天府之国,粮草充沛,兵力充足,乃是一劲敌。要知道整个巴蜀有三十余郡,五十五万户,这还不算隐户。而隋末大乱,巴蜀却安定的很,人口不减反增。
更兼巴蜀有群山环绕,易守难攻,若李渊狠狠心,拉出三四十万部队,隋军如何能进。非得打个十多年,将巴蜀完全打废了,才能占据。
黄明远不愿意,就只能将对方调出来。
可李渊不是傻子,而且关中一战怕是要打怕了,所以只有给李渊看得巨大的机会,不得不出巴蜀的机会,他才会出来。
什么是好机会,关中乱了,信都也乱了,李渊才会动。
反贼案能让信都乱,杀窦抗,则能让关中乱。
若是一年前,黄明远当然不敢让关中乱,可经营了一年,关中早慢慢控制住了,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所以黄明远才敢杀了窦抗,逼着李渊出手。
黄明远地图看得有些累了,揉了揉眼,往西面,那里是井陉,窦抗一家子的命运,已经和天下大势连在一起了。
此时窦抗也带着众人,经过关卡。
到了傍晚,行人倒是少了很多。
守关的士兵看着他们的通行证,例行公事地询问着。窦抗应该早就计划逃走,所以把这些东西弄得滴水不漏。
他真的弄了一家商队,而领队也是真的商人,他们一家就混在这里面。
领队贿赂了一下把守,所以镇守的官兵也并没有对货物进行盘查。虽然是紧急情况下的逃走,但也携带了不少的细软和一些武器,所以窦抗也怕生出变故。
窦抗走在队伍的中间,因为道路不宽,所以都是下马而行。
窦抗牵着马,忽然眼皮有些跳。窦抗心中忽然有些未知的不安,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回事。
窦抗想了想,觉得定然是自己这几日太紧张了,于是便理了理头发,走进了关中。m.nkqrjj.com
可随着最后一个人进入,他们身后的官兵忽然将关门给关上。
众人看到身后的景象,皆是一惊。
窦抗也是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时,一群不着甲的绛红色衣服的人突然出现到他们的前面和两侧,而且各持利弩,对准了他们。
窦抗心一凉,这个时候,他知道,他的逃走计划暴露了。他实在想不明白,黄明远怎么反应这么快。
面对闪着寒光的利弩,窦抗知道他们根本无法抵抗。关中空间下狭小,根本无法闪挪,至于击败对方,想都不要想。
窦抗当即走到前面,高声喊道:“我是开府仪同三司窦抗,我等愿意放下武器投降。”www.nkqrjj.com
窦抗知道一旦发生激战,定然死伤无数,现在唯有投降,方有一线生机。黄明远需要稳定关中,未必会杀了自己。即使自己死,其他窦家人或许会安全。
对面领头的也不说话,轻轻一点头。
窦抗乃让窦家人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可就在窦家人投降之后,对面绛衣人领头的,忽然扣动了手中劲弩的扳机,弦上的箭飞出,正中窦抗的胸膛。
这支箭仿佛是命令,其余众人也一起出手。
只见万箭齐发,顷刻之间,窦家人全部被射成了筛子。
接下来这群人收起了弩机,然后挨个的补刀。
此时窦抗还没有死透,身中数箭的他浑身是血,不停地抽搐。他望着这群绛衣人,满是不解。
黄明远怎么敢?他不怕关中生乱吗?
窦抗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渐渐地流逝,很快,他就再也感受不到了。
绛衣人领头的砍下了窦抗父子的脑袋,回去复命了,剩下的尸体全部被推到一个坑里掩埋掉。
动手的正是拱卫亲军府的缇骑。
虽然窦抗父子出发的早,但是沿途要走小路,避开大道,行动并不是太快。反而是缇骑可有马匹换乘,昼夜不停,后发而先至,终于将这群人在井陉诛杀。
很快窦抗逃走被杀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信都。
黄明远命人将窦抗父子的头颅传至长安,并下令逮捕窦抗这一房的其他人,一场大的变乱就要发生了。
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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