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远,你这就不好了嘛,整个乌衣巷上,就没有穷人,更不要说你琅琊王氏,一等豪门,你怎么可能没钱呢?”
谢安捋着胡须,振振有词:“再者说,这两日王家为了筹备你的婚事,花费无数,老夫都看在眼里,你根本不缺钱,怎能打起岳丈的主意?”
“稚远,过不了几天,你我就是一家人了,论理,你这个贤婿都应该尽早孝敬老夫才是,你的孝心呢?”
王谧耷拉着眼睛,十分无语。
没想到,老爷子脸皮这样厚,竟然还敢倒打一耙!
“孝心不是明摆着的吗,就是小婿去北府带兵,这不正是阿翁需要的吗?”
“只是,小婿在北府根基尚浅,没有多少威信,小婿也想在北府多做一些事情,要做事,就要有钱。正好王国宝现在也被查抄了,他的钱,都是白来的。”聚聚小说
“可是,你要钱到底想干什么?”谢安的心思有点活动了。
若是要求合理,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我想造枪!”王谧斩钉截铁道。
“造枪?”
“就是你的那個新兵器?”
王侍郎在南阳城大出风头的事情,早就在建康城传的沸沸扬扬,关于他为什么能得胜归来的原因,也是众说纷纭。
最主流的一种观点就是,王谧组建了一支新型军队,每个人都是带着新兵器出征的。
王谧这个并不算精通军事,也没有多少经验半路出家的世家子弟能把仗打的这么好,完全是因为有了新型兵器的相助。
王谧垂首:“阿翁说的没错。”
“造枪可需要不少的钱呐!”
“桓老将军已经和我说好了,要给荆州兵组建一支两千人的手枪队,两千个人,至少也要两千支枪吧,这笔钱,全都有桓老将军承担。”
“可见,桓老将军报效朝廷的决心还是很强的,不愧是出手阔绰的谯郡桓氏,这一次我也算是见识到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桓冲出手大方,老夫就不行?”
不就是钱嘛,谁没有!
绝对不能让桓冲压一头。
王谧摆摆手,一步一步将老谢引上了钩:“阿翁,你还是没听明白。”
“这就不是钱不钱的事情,是组建一支军队的决心,阿翁也知道,一直以来,荆州兵主要都是谯郡桓氏在供养,除非有大型的战争,朝廷是不会给荆州兵军饷的。”
“可是即便如此,桓老将军还想着要壮大荆州兵的实力,要知道,这两千人的手枪队一旦组建起来,威力可是相当的巨大,如今,我军在江北战事正酣,正是扩大战果的好时机,一旦被荆州兵抢了先,他们必定能连战连胜,到时候,对北府兵来说也不是好事吧。”
“近十年来,北府兵一直掌握在谢家手中,供养靡费,但是,朝廷对北府兵的帮助也是很多的,小婿知道,阿翁为了北府的建设也是殚精竭虑,耗费了无数钱财和心血,可是,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北府若是在兵器上面落后于荆州兵,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
“阿翁,我们一定要咬住劲头,不能让桓老将军抢先!”
“那你需要多少钱?”收进腰包里的钱,想要再掏出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然而,王谧的话又轻轻的,一丝一丝的渗透进了谢安的心中。促使他出钱的,正是北府兵的建设。
无论古今,也不论中外,竞争都是无处不在。
在大晋境内,北府兵和荆州兵作为两支主战部队,那种竞争关系从未停止过。
谢安绝对不允许桓冲压他一头,不论是在官位方面,还是在战功方面,都不行!
在王谧出现以前,谢安从来也不担心会发生这样的事。那个时候,荆州兵士气涣散,战斗力也完全无法和北府兵匹敌,在谢家一干人等的眼睛里,就从来也没有桓冲的位置。
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一旦让桓冲掌握了先进的兵器,并且形成战斗力,那北府兵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一定会动摇。
到时候,谢家在朝堂上的统治地位也会立刻就宣告终结。
这不是一个遥远的危险,而是一个正在发生当中的事实!现在大晋境内,荆州兵不是已经出尽了风头了吗?
哪里还找得到北府兵的影子?
“阿翁不必担忧,我也不会要谢家的钱,把王国宝的钱,分我一半就可以了。”
“这些钱交到我的手里,我也不会随意挥霍,专款专用,都会用在造枪之事上,到时候,成品交到北府战士手里,阿翁就会知道,我没有说谎了。”
王谧看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又敲打了一番,谢安没办法,只得同意了。
顶着岳丈大人的冷脸,王谧还是笑呵呵的拿走了一半钱,至于究竟有多少钱,他现在也还不甚清楚。
古代送钱可不似现代,不可能有电子转账,像这样的大额交易也绝对不可能一天就结束。
想要看到现钱,还得等明天。
待到谢府的小车将铜钱和无数金锭送到王府上,清点过后才能得出一个总数。
若是钱多的话,恐怕一天一夜都忙不完哩!
谢安站在凉亭上,举目远眺,一叶扁舟带着王谧和他的钱,渐渐远去。
那个站在船上,迎风欢笑的男子,好像是在对着他笑,却又好像没在看他。
谢安咬紧牙根,气得要吐血。
这小子,忒的歹毒!
老子到底是赚了?
还是赔了?
没了钱却有了新兵器,一个是近在眼前的吃亏上当,一个是远在天边的战斗力大幅提升。
怎么算也还是亏了!
亏大了!
…………
一切阴谋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当中……
“叔父,你终于准备走这一步棋了!”体格魁梧,但面相却带有一丝奸邪的壮汉,走进了堂屋,看到孙泰桌案上放着的书信,立刻朗声笑道。
作为大晋皇帝的座上宾,孙泰在建康城的待遇一直不差,除了有朝廷的供养以外,城中他的徒从也不在少数,这些人,你一点,我一点,送到孙泰手中的供奉,也是相当可观。
就更不要说,这些人家里若是有了疑难,父母子弟生了重病,还时常邀请孙泰上门诊治,治好还是治坏暂且不提,请孙天师出诊的费用,可是一个铜板都不少。
饶是如此,经济实力雄厚的孙天师却没有在乌衣巷上购买田宅,也婉言谢绝了司马曜的赏赐,而是在热闹繁盛的大市里找了一处栖身之地。
这是一座三进的院子,地理位置当然和乌衣巷上的那些豪宅没得比,周围都是店铺,吵闹也是必然的,根本寻不到片刻的清净,然而,孙泰在这里住的却非常舒心,相当满意。
“灵秀,时机终于到了!”
“这封信由你亲自交到刘牢之手中,务必要亲手相交,绝对不能假以他人之手。”
“一定要切记!”
孙恩慎重的点点头:“叔父,放心吧!”
“我记住了!”
孙泰将书信封装好,小心翼翼的放到了胸前。
是时候了!
王国宝的倾覆,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其中就包括天师道的提前行动。原本,孙泰的计划是以扶持司马道子为幌子,从上层直接控制大晋皇族,进而篡位夺权。
可是现在,这一条路似乎是行不通了!
朝廷上明眼人都可以看出,王国宝的背后站着司马道子,他们两个的姻亲关系,让他们的联合无遮无掩的暴露在人们的面前。
现在,王国宝都已经被铲除了,司马道子还远吗?
就算司马曜顾念着兄弟亲情,留着司马道子,但是,很显然,剪除王国宝就代表着司马曜已经开始对司马道子起戒心。
以后,他们两个的关系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亲密了,而失去了这一层关系的庇护,司马道子就更加没有篡位成功的可能性。
事实已经证明,此路不通,依靠着各种无能的骚操作,司马道子的野心已经彻底暴露在了司马曜的面前。
那还玩个什么劲?
根本没有继续操作的价值,于是,早就已经布了很多局的孙泰,立刻调转船头,向着另一边试探而去。
而这个与孙泰暗中勾结的人,正是北府鹰扬将军,最近很不爽的刘牢之!
孙泰与刘牢之的关系,似乎是心照不宣的。
都是“之”字辈的嘛!
这些主动改名,或者取名的时候故意在末尾加上“之”字的,全都是天师道的忠实信徒。
当然了,刘牢之的情况还稍微有些不同,他之所以会取这个名字,并不是他自己决定的,而是因为他的父亲就是天师道徒从,故而取名。m.nkqrjj.com
在战场上杀伐不断的刘牢之,其实对孙泰的那一套并不相信。
但是,现在情形却不同了!
不是刘牢之对天师道的态度有所改变,而是形势催逼着他不得不采取行动。
自保为上!
作为曾经的同党,在两边都有意愿的前提下,这一层的关系就算是接续上了。
“叔父,刘牢之靠得住吗?”
“毕竟,他现在的官位还在谢玄之下,他现在还指挥不动北府兵吧!”小院外面嘈杂一片,到处都是人们说话的声音,简直是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一般人绝对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环境,然而,对于阴谋起事的孙泰来说,这样喧闹的环境却正好是他需要的。
都乱成这样了,谁还会注意这座小院里的动静?孙泰这里,谁出谁进,谈论什么,密谋什么,全都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雕刻着仙女图案的金桶拿在手中,孙泰摩挲着仙女裙摆细腻的花纹,终于取出了一支金牙签。
他一边剔牙,一边思考,模样着实不算雅观。
“你说得对,但是,他确实是很好的一个拉拢对象,你没看到他现在在北府的处境吗?”
孙恩装模作样想了片刻:“什么处境?”
“不是挺好的吗?”
“谢玄之下,就是他了,整个北府他算是二号人物,这还不好吗?”
“你啊,看事情还是太短视。”孙泰遗憾的看着孙恩,突然萌生了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刘牢之在北府的位子,真的坐得稳吗?”
孙泰掰着手指头给孙恩分析:“北府之中,最近涌现了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叫刘裕的,你知道吧!”
孙恩点点头,孙泰继续道:“这个刘裕杀伐凶猛,是个狠人,又是京口白身,起自平民,这种人一旦在军中打开局面,就更容易获得将士们的信任。”
“而且据我所知,这个刘裕在几场战役中的表现异常出色,在北府里已经很得人心,这样的劲敌摆在眼前,你说刘牢之的屁股能坐得住吗?”
“这还是其次,你再想想谢安的孙女婿。”
“那个琅琊王氏的王稚远?”
孙泰点点头:“正是此人。”
“别看他是一等豪族出身,但是,在军中也相当活跃,这不是才夺取了南阳城,大胜而归,与荆州兵的关系也是相当紧密,此人日后必成大患,绝非凡人。”
“他现在一面和荆州兵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另一边又接受谢家的拉拢,谢家也有意提携他,要不然也不会主动与他结亲了。”
“你想想看,他接连打胜仗,这就说明,在征战一途,他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这样的人,一旦成了谢安的孙女婿,必定会在北府里占据一席之地,甚至接班谢玄,都是极有可能的!”
“到时候,刘牢之的美梦就要破灭了,我想,他现在也早就看出来了,身为谢玄的得力干将,不论他多么努力,谢玄的位置他也争不到手。”
“他在北府里的处境会越来越尴尬,前有王稚远,后有刘裕,他也该想一想后路了!”
“原来如此!”
“叔父果真是好计谋!”
孙泰低着头,孙恩的吹捧,却并没有让他太兴奋。想要达成夺取大权的目的,要做的事情还太多太多。
不是只靠动嘴和动手就一定能达成所愿,或许,他还需要那么一点点运气……
…………
另一边,京口。
冠军将军谢玄跃上马背,策马登上了低矮的小山岗,他遥望着北方,深深的叹了口气。
平定江北!
重返旧都!
这一直都是谢玄的理想,可惜的是,现在,他的好女婿竟然走在了他的前面!
他要是把江北的那些城池全都夺到了手,那还有他谢玄什么事?
一向好强的谢玄绝对不能接受!
谢玄催动马蹄,好女婿,我们就较量一番吧!
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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