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当时那情况刚发生的时候,张贵人攀扯裴姣儿,她在显阳殿上都是怎么说的?”
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问题?
虽然王恭对王贞英的表现十分不解,却还是把当时的情况简要的说了一下,回顾之前的种种,这段时间他实在是太忙了,确实没有把这件事向王贞英完整的讲述一遍。
知妹莫若兄,王恭很清楚,妹子对司马曜没有什么真情,对于他的死因也不是多么感兴趣。
之前也只是把凶手和司马曜是被毒死的之类的事情说了一下,剩下的细节,并没有透露。
现在正是机会,朝廷上的事情大致是控制住了,新皇帝也完成了登基仪式。
时间宽裕了,可以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
王贞英沉默了片刻,在王恭探寻的眼神之中,这才缓缓开口:“大兄,前两日我到天牢里去见过张贵人了。”
“什么?”
“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太危险了!”
王贞英话音还没落下,王恭就勃然而起,气急了。
“当然是去询问司马曜的真实死因了。”
“虽然我与他并没有多少感情,之前他还活着的时候,对我也很是不体贴。”
“但是,自从他死后,我也想了许多天,虽然他死还是不死,和我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但是,他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更重要的是,如果这其中真的有什么阴谋的话,对将来的朝局也是个巨大的危机。”
“我们不能把黑锅往张贵人身上一推就完事了,当做了结了。”
听罢这些话,王恭终于冷静了下来,他点点头:“妹子说的有道理。”
“可是,我们怎么揭穿这個阴谋呢?”
“那天的情况你是没看到,那裴姣儿铁口一张,是说什么也不肯承认和此事有关。”
“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而张贵人也找不出真凭实据能把裴姣儿拉下水,她要是有那个本事,她早就成功了不是吗?”
“那天的显阳殿上,我当时还到的晚一些,那大太监元宝最先通知的,是王稚远,那个王稚远你也知道,一向是聪明绝顶,办事妥帖,就连他也不能把裴姣儿怎么样,只是让人把她看押起来而已,这就说明,从表面上看,抓不到她什么把柄。”
关键时刻,王恭想到了王谧,那天的事情,其实他这里得到的已经是二道手的消息,而一道手的消息在谁那里?
正是在王谧手里!
王贞英可以不相信他王恭的判断,却不能否定王谧的,连王谧那个小机灵鬼都没有办法的事情,别人谁能有办法?
“可是,我认为,张贵人她并没有说谎,虽然这个毒药是她放到糕饼里的,但是,裴姣儿对此事应该也知情,至少,她是希望通过张贵人的手来暗害了司马曜的。”
“可不敢乱说!”
好家伙,这当上了太后,整个人的胆量都变大了,简直可以用目中无人来形容。
这都是些什么话?
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往外说的吗?
幸亏现在宫里乱成一团,整个后宫也就只有王贞英一个说了算,要不然被哪个别有用心之人听了去,那可就要坏了大事。
“妹子,这件事完全没有必要搞的特别清楚,现在司马曜死了,和我们也没有一点关系,罪犯也抓住了,事实俱在,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王恭的意思很明确,妹子,你就别再闹腾了,现在司马曜是怎么死的,他重要吗?
他一点也不重要,因为他死了,你才能当上太后,我才能掌权,有张贵人这个傻蛋替我们出手,我们自己清清白白,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加完美的事情吗?
你又何必节外生枝?
这要是闹出什么别的岔子,把大局搅乱,可就得不偿失了!
王恭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王贞英也从他忧心忡忡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
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亲爱的哥哥是误会了她的意思。
她哪里是想揭发什么真凶,她是怕他们因为逮着了张贵人就松懈了,放走了真正的凶手。
“大兄,你说的我都明白,不过,我怀疑,这件事与天师道有关系,你可知道,那裴姣儿正是天师道的人弄进宫的?”
“怎么不知道,我当然知道!”
我是前朝重臣,这样要紧的消息还能不知道?
为了证明自己消息灵通,王恭还特意拍了拍胸脯,显得特别的有信心。
“为了这件事,我还找司马曜谈了几次,提醒他要小心裴姣儿,不要受她的迷惑,无奈他根本就听不进去。”
“如果真的是裴姣儿暗中作梗的话,那司马曜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想到司马曜那醉生梦死贪恋女色的模样,王恭就恨得厉害。
要是司马道子之流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司马曜。想当初,他们是如何把年幼的司马曜扶上大位,如何叮嘱他要做个好皇帝,保住这半壁江山的?
他全都忘了吗?
司马曜是有能力的,他完全可以做个好皇帝,这一点,大臣们知道,司马曜本人也心知肚明。
在目前的大晋朝,没有哪一个人比司马曜更加适合当皇帝。
结果呢?
他偏偏沉迷酒色,不但是掏空了自己的身体,竟然还引来了杀身之祸。
这完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但是,如果司马曜真的是因为裴姣儿的阴谋才死的,那就说明,她一定是受到了天师道的指使,同时,天师道早就想把司马曜送上死路!”
“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他们不惜送一个女人进宫迷惑司马曜,他们还精心制作了能害人的药粉,而这个裴姣儿肯定也是他们精心挑选的人。”
“她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掉司马曜,根本就不是什么来迷惑圣心的!”
“大兄!”
“这难道不可怕吗?”
“这说明,天师道早有预谋,现在看他们的情形,是把司马道子当成了傀儡,指望着通过司马道子这个傻蛋达到自己的目的。”
“大兄,我敢断定,就算是司马道子如愿当上了皇帝,这个位子,他也做不长。”
“在他身边蛰伏的孙泰,必定会找个机会弄死他,孙泰已经这样做过一次了,再来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
“那你的意思是说……”
“虽然张贵人不幸背了黑锅,但其实真正想杀司马曜的,是裴姣儿?”
只是说出这番话,都让王恭小心尖颤颤,这么重要的关窍,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所以,大兄,对裴姣儿我们一定不能掉以轻心,虽然我们目前抓不到她的把柄,但只要留着她的活口,我们就可以知道天师道的整个阴谋。”聚聚小说
“这个人,大有用处。”
“孙泰专门把她送进宫,还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她,这个裴姣儿一定对天师道内的事情知根知底。”
“我明白了。”王恭沉着的点点头,答应先不杀张贵人,更不会擅动裴姣儿。
但是,等到他离开了王贞英,便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啥?
裴姣儿这样的人,还留着做什么?
当然要杀!
只是,好妹妹说的至少有一句话是对的,裴姣儿这样的人,该死!
但也要死的有价值!
至少不是现在!
…………
“反了!”
“今天就反!”
“孙天师,莪忍不了了,今天!”
“就今天!”
孙泰举着酒盏,很长时间默默饮酒,不说一句话,他看着司马道子的眼神,那是要有多复杂,就有多复杂。
这个人,他可真是个傻蛋呐!
可他要是没有那么傻,那么嚣张,孙泰也就不会选中他了。
本来嘛,司马道子今天的闯宫行为,孙泰就很不支持,人家都要办登基大典了,你去闹腾,难道人家就不办了吗?
何必自取其辱?
司马道子若真想把这口气挣回来,等到大军赶到,挥师建康也成啊!
等到那个时候,还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
应有尽有!
他司马道子就是不想当皇帝(虽然并不可能),孙泰都要把他架上去!
可是,现在,很显然还没到时候。
“殿下息怒,我已经派人去京口那边催了,再过两天应该就有消息了,等到那时候我们再起事才更稳妥。”
京口虽然是建康的门户,但说到底也还是两片地方,一来一回总也需要两三天。
司马道子还是应该有点常识,就算是现在刘牢之就从京口起兵,今天也绝对到不了建康城。
孙泰信心十足,想着今天又可以睡一个好觉,被他敷衍的司马道子却罕见的没有上蹿下跳。
孙泰抬头,这才发现,那自上而下逼视的眼神,仿佛要杀人一般。
“殿下……”
“孙天师,这就是你不懂了,要是时机合适,我们今天就可以起兵!”
“今天,不!”
“就在今夜!”
司马道子信誓旦旦的对天挥拳头,孙泰紧张道:“殿下何出此言?”
“京口那边还没有消息,我这边的探子昨天才刚刚出发,这一来一回也都需要时间。”
“绝对没有那么快!”
“不必解释了!”
司马道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气势开张,整个人都得意的不行,就连插着腰的小胳膊都透着得意劲儿。
“天师,送信这件事,就不用麻烦你了。”
“就前两天,我已经专门派了人去京口打探了,要是那人办事得力,最早今晚,最迟明天一早,肯定能带回来消息了!”www.nkqrjj.com
起兵!
掀翻!
当皇帝!
人心浮动却也没有多少声响的琅琊王府上,空气静静流动的天空中,忽然回荡起了司马道子狂妄的咆哮。
他等不了了!
一刻也等不了!
想当初,哥哥压他一头都让他浑身不舒服,现在,他岂能让怀抱的小娃娃骑在他的头上?
真当老司马家没人了吗?
孙泰张着大嘴,久久都闭不上,他傻了。
这是……什么情况?
司马道子竟然绕过了他,直接和京口联系了!
岂有此理!
这些大晋朝廷的人,果然一个都不能相信,本以为已经被他捏在手心里控制的牢牢的一个傀儡,居然恢复了一点智力,知道要去打探真实的情况。
司马道子的这一招,着实打了孙泰一个措手不及。他这边,各地的徒从是不必担心的,早就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他一声号令,就可以从四方响应而来。
问题就在北府兵!
隐隐之中,孙泰有一种预感,京口那边出问题了!
…………
一轮明月照耀的地方,同一个夜晚,京口。
“稚远,刘将军,喝酒!”
时已近深秋,军帐外,寒风萧瑟,已经算得上是凉意十足,然而北府的几位重要将领却齐聚在军帐外,就这样迎着冷风。
他们的身体虽然是冷点,但是心里热啊!
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他们就热血沸腾,激情难抑。
刘裕是个敞亮人,虽然之前因为王谧虚晃一枪,让他心中不快,但是那种不快也很快就消散了。
虽然并没有消失,但是他已经决定不再计较。
都是要干大事的人,岂能在这样的小事上耽误?
况且,他刘裕现在还是要在北府继续混下去的,而对于他来说,王谧这个朝廷重臣,世家子弟,一起从京口起家的好兄弟,还是最好的靠山。
是的!
那晚闹过之后,刘裕就彻底想清楚了,在这大晋朝廷,他和王谧还属于上下级关系,不能说喊你一句兄弟,你就真的把自己当成是平等的兄弟了。
事实上来讲,刘裕和王谧正是相互合作的关系,但是,两相对比也能看出来,王谧的选择要比他刘裕多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从今天的事件就可以看出来,除了他刘裕,王谧也依然可以选择刘牢之。
而一向与京口帮不和的刘牢之,为了共同的利益,也可以摒弃前嫌,欣然与王谧合作。
现在还坐到了一个酒桌上。
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加吊诡的事情吗?
正是看到了这一层,刘裕才不得不收起了自己的野心,暂时蛰伏下来,虽然放低了姿态,但是他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屈服,不是长久的。
将来,总有一天他要把这种局势彻底扭转!
“稚远,我们就一直这样按兵不动吗?”
“杀了孙恩,建康那边也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收到新的消息了,以我对孙泰的了解,他肯定已经起了疑心。”
“一直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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