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不见,他越发瘦了,显得个子更高了。
“长歌。”他看我一眼,慢慢走进屋来,在靠窗的凳子上坐下。
“一切可还顺利?”他看向我,目光澄澈而又温暖。
我故意不去看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还好。”
便是长久的沉默。
“我这里给你寻了一段极好的玉,改天给你雕个好笛子,你带着去吧。”他从袖管里摸出一段绿玉,似是跟我炫耀。
我瞄了他一眼,依旧冷淡:“你没事了?没事你就走吧。我心烦,不想看到你。”
他长叹了一声,终于站起身来,却是走向门口,伸手把门锁了。
我看着他做这件事,没出声阻止,眼睛只看着他,恨恨的,却也带着泪。
他见我泪滑下来,终于走上前来,伸手擦去我的泪,长指却又流连在我的唇上,轻轻摩挲着。
“你别碰我!”我恨极,转身要走,却被他使劲抱住。
“长歌,长歌,你不要逼我。”他的话语喷在我的颈项里,灼热得熨帖着我。
“我逼你什么了,要不是你把我送进那不能见人的地方,要不是你……”我哭得绝望,连句话也说不完整。
“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微月她自己闯了祸,她跑了,皇上指名要人,你如果不顶上去,殷家全族就要遭殃。长歌,长歌,我。”他抱着我,紧紧抱着我。
“我不管什么殷家不殷家的!当年我娘偷生下我来,我进这个家从没一个人正眼看过我,各个把我当丫鬟!要不是要顶替微月进宫,你们还不拿我当人看!”我哭得绝望。
我娘当年只是一个卑微的丫鬟,怀了我爹的孩子后被大娘赶出了家门。后来我寻亲回来,我爹虽然认了我,可是大娘却只把我当丫鬟看,所有的人都欺负我,只有殷权会庇护我。
或许只是因为我们身世相似,同为庶出的孩子,殷权的母亲早就死了,若不是因为家里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丁,他恐怕也会备受歧视的。
我跟他的关系发展到现在的样子,我也无可奈何。我从小便爱慕他,因为孩子的本能,努力讨好着他。
他是个潇洒的游侠似的人物,最爱爽朗的大笑,喜欢斗剑喜欢书法喜欢喝酒喜欢音律。
他有一颗世界上最温暖的心灵,只有他才会真正把我当成一家人,才会给我带各种各样好吃好玩的东西,才会教我读书写字吹笛子,才会把我当人看。
我们的关系变质于我十四岁那年的一个夏夜。
少女的一个吻,一副毫无保留的身体,足以改变一切事情。虽然他并未做出什么僭越的举动,可是我知道,从此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再回到从前了。
越来越甜蜜的情感纠缠,越来越心心相印的言谈举止,到了最后,他甚至都要考虑带着我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殷家。
直到,微月跟着一个男人私奔了。
从此我的美梦,彻底破碎了。也从那一刻起,我不再笑了,他也不再潇洒了。
命运就是这个样子,它吝啬于给我任何美好的东西。从殷权开始,我就知道,但凡是我觉得甜美的东西,它一定是裹着蜂蜜的刀刃。www.nkqrjj.com
我舔一口,就要冒着被割舌的危险。
而现在,即便我想被割舌,也没这个机会了。
我被一块小牌子,轻易地从殷权身边夺走了,我是皇帝凌烨的女人,也是殷权的,主子。
“哐啷”一声,花盆破碎的声音从窗口传来。
殷权迅速回头,看见了小莹子呆呆地站在那里,瞪大了双眼,一动也不能动。
殷权眼中寒光一闪,我略微不忍,低声道:“给她个痛快的吧。”
他点点头,长袖一甩,一枚银针没入小莹子的额心,我站在那里,看着小莹子睁着眼睛,慢慢在我眼前倒下去。
我慢慢走过去,打开房门窗子,却看见门前的地上有另一双脚印。
凌乱的很,看起来仓促而逃的,尺寸小巧,一定是女人。
我蹙眉:“还跑了一个。”
殷权走上前来,蹲下身子,拈起那泥土仔细看了看:“是个女人。”
我咯咯一笑:“还用得着你费那么大的神?你看那脚步小巧,不是女人,难道是男人被裹了脚?”
殷权站起身来,也不理会那脚印的事,只是轻轻拉住我的手,柔声道:“长歌,你此去皇宫,定要多加小心。小莹子不中用,皇宫那等险恶的地方,我担心你吃亏。后日、你入宫,我指派锦心、文绣两个丫鬟,给你带进去使。”
“锦心、文绣?”我有些乐了,“这两个丫鬟从小便跟着你,把你当成佛爷一样的看待。怎么能甘心跟了我去?”
殷权叹道:“她们从小就是孤儿,此次跟你进宫,若能保你一世无瑜,就算她们报答了我的恩情。锦心虽然冷口冷面,但是她武功好,能防身。文绣虽然没有半分武功,可是她心思极其缜密,最会思虑打算。所以这一文一武伴着你,我也总算可以放心。”
我也不说话了,想到要入宫这回事,就让我齿冷。
原来一家的富贵荣华全赖一个弱女扶救,可即便这样,满屋子的人还觉得便宜我了。若不是因为我长得跟微月一模一样,我还不能认祖归宗,我的母亲也不能入住殷家陵园,根本不会被承认。
哼!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的情绪就不是很好,随便吃了几口饭,就说头疼要去歇着了。
自有一个伶俐的丫鬟上来扶住我,我微微看她一眼,却见她正是殷权身边的文绣。
想起殷权对她的评价,说她“心思缜密,最是思虑不过”。我忽然有了个主意,想看看她是不是如此的聪慧,是不是会对我忠心。聚聚小说
“文绣,你看到那个闵柔闵小主了吗?”到了屋子,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她。
她一愣,低下头说:“文绣看到了。”
我笑笑:“你觉得这个人,有什么地方不妥?”
“小主,文绣不知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一惊,继而跪下。
我并不着急扶她起来,只是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这枫露茶总得泡个三四回才出色,丫鬟们知道我喜欢,所以趁我吃饭的时候已经泡上了,现在正是第四次喝,味道才刚好。
文绣跪在那里,见我一直不说话,越发紧张起来。
我偏不理她,对待下人,就得恩威并施。她又是在殷权身边长大的人,自然觉得自己跟其他丫鬟不一样。我就更要杀杀她的威风。
果然,一盏茶的功夫,她就有些吃不住了。
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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